韩嘉鸿与清熙郡主算是熟稔,他听过清熙郡主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发热:“你想离京吗?”
韩嘉鸿说完,那股热劲儿也下去了,他看着花锦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一紧:“我并无他意。但我答应过帮你,若你想走,我竭力帮你。”
花锦打断了他的话:“小将军知道帮我的后果吗?”
韩嘉鸿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
他是不在乎,可他到底不是皇子,若沈昭真的想追查,他该如何骗过这个自少时就畏惧的天家人?
韩嘉鸿:“并不是没有办法。”
花锦:“可我与小将军非亲,只是昔日那些同窗情义,实在说不过去。”
见韩嘉鸿低落起来,花锦语气松快的说:“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京中要变天了,小将军若是想离京,也要快些了。”
经过韩嘉鸿时,花锦认真的说:“多谢你。”
韩嘉鸿双肩耷拉下来,嘴角下垂,有许多事都想不通,他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若你反悔了,来茶馆,只要是在我离京前,帮你的诺言就作数。”
花锦再次谢过他,上了马车。
回府时,天已经黑了,韩嘉鸿提起蔚云州,又让她想起来了去阆燕州的情景。
沈昭经常不在府中,他忙着商议高公公受贿一案怎么处置,懒散的祝绻被他逼的硬是提起了精神。
又在府外躲了一日,花锦困倦的下了马车,她正提起裙摆要上台阶,一直在府中的杨嬷嬷见了她,脸都煞白,跑过来忙说:“王妃去哪儿了?府中出事了。”
花锦不明所以,慢吞吞跟着杨嬷嬷,绕了好远的路,直走到府中最偏的东院。
东院平日里都住着皇后塞来的侍妾,难不成柳氏又与人掐起了架?
萤雨扶着她,在她耳边交代了一下,据说今日有人打着给殿下送点心的幌子,偷入了殿下的书房,翻了东西,婢女让逮了,供出来了个侍妾。
花锦记得沈昭不喜太多人侍奉,院中常显得空荡荡,给人一种无人看守的假象,花锦以为不会有人上当,居然真有人钻空子买通侍妾,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看来那账本,比敬皎皎说的还要严重了。
花锦与沈昭几日未见,宽大的院子里,他就坐在高处,下面跪着许多人,都是皇后送来的美人,各个胆战心惊的,仆从在侍妾们的房中搜查。
沈昭一双黑眸里波澜不惊,他掀起眼皮看了过来,余光停留在了带花锦来的杨嬷嬷身上。
他心情并不好,表面上的温和都不想与杨嬷嬷装了,他伸出手,指着花锦身边的杨嬷嬷:“带下去。”
安公公一挥袖,杨嬷嬷惊慌失措来拉花锦,萤雨眼疾手快地推开杨嬷嬷,听着耳边的哭吼声,花锦怔了怔,搞不懂沈昭还在搜查什么。
她瞥了眼下面的侍妾,她们有的确实是皇后遣来的,恐怕还不少,但皇后也不可能蠢到从这些人下手。
沈昭:“很晚了,去歇息吧。”
花锦听着沈昭的话,视线却没停,她目光一顿,看到了跪在角落里的柳氏。
柳氏瑟瑟发抖,哪儿还有从前嚣张模样,像是察觉到了视线,柳氏慌张地抬头看了过来,袖中的手狠狠攥着。
呼之欲出的答案。
沈昭是在杀鸡儆猴吗?但他居然会拿柳氏开刀,真是出乎意料的人选。
不过他又能拿柳氏怎么样?花锦隐约记得上一世,柳氏也没少犯错,不过沈昭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轻易就原谅了。
见花锦就干站着,安公公忙去让人搬了个檀木椅来,花锦徐徐坐下,她又看向沈昭,沈昭几夜不曾睡好过了,他一只手撑着额角,闭眼小憩。
又过了一阵子,侍从将搜查出来的纸张和信件拿了出来。
花锦想,他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柳氏罚个禁闭,警告这个院中为皇后做事的人,连受宠的柳氏都能挨罚,敢为皇后办事的下场就更不好说了。
花锦不想再看这场戏了,她起身,正要离开东院,听见身后,让她熟悉的声音,却又不寒而栗的话:“柳氏,杖杀。”
连萤雨都被惊地回头看去,花锦诧异,还以为沈昭是在吓唬人,他平日里温和的模样深入人心,这样的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下面的侍妾抖成了筛子,挤作一团,有的庆幸没有被收买,有的房中还藏着金银,瑟瑟发抖,恨不得将那些被收买的证据毁尸灭迹。
但直到柳氏被拖着,从她身边经过,沈昭都没喊停。
不是做戏,他是真的要开杀戒。
沈昭头痛欲裂,他蹙眉,狠狠地摁了摁额角,他一言不发,安公公上前扬声道:“庶人柳氏被人收买,与杨嬷嬷里应外合,毒死一个小婢女,偷窃殿下房中的名录,格杀勿论。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少打歪主意。”
沈昭也没想到柳氏真敢偷进他的房中,他起身,算是结束了今晚的闹剧,轻叹一声:“若谁想离开王府,与安公公说就是。”
花锦呆呆地站着,她见沈昭走过来,一时间挪不动脚。
柳氏,就这么被处死了?
遥想上一世,沈昭对柳氏的宠爱,可不是常人能及,连她这种为情爱所伤的人都会羡慕。他为了柳氏,可以与皇后抗衡,可以得罪从前不能得罪的人。
他的老师,刘太傅,曾因他沉迷柳氏斥责,花锦当时坐在他身侧,听他自嘲的笑笑,有些羞赧的与太傅说:“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让他情不自禁,在所难免的柳氏,就算是一颗棋子,都能随意丢弃。可是上一世,他明明可以为了柳氏,给她一纸休书。
到底哪个才是沈昭呢?
沈昭停在她面前,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笑意,他连为她拂去肩上落叶的动作都是轻柔的,漫不经心的问她:“喜欢喝茶?”
院中的侍妾早已躲着跑了,漫漫黑夜,花锦被他的声音吓清醒了:“柳氏,做什么了?”
沈昭怕吓到花锦,特意挑了她不在的时辰,结果她提早回了府,还被杨嬷嬷拦了。
沈昭:“与人里应外合,被我抓了两次,前些日子,你也听到过。”
花锦记得与沈昭险些圆房那一日,她在门外听到了安公公的话。
杨嬷嬷是皇后的人不错,但也的确是看着沈昭长大,对沈昭的吃食体贴入微,他眼都不眨,说杀就杀了。
花锦有些慌张,上一次觉得一个人变化之大,是沈焰改娶,她拦了沈焰的路,看着沈焰的面颊,仿佛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如今对沈昭也这样,她印象里的沈昭,好像与面前慵懒淡漠的沈昭不一样。
见花锦木着脸,沈昭周遭的戾气忽然变重了,他沉声问:“怎么了?”
花锦眨眨眼,不知为何想起来前几日韩嘉鸿与她说的话。
她当时心中不是没有别的念想,因为沈昭与她承诺过一年,她信了,所以还是找借口婉拒了韩嘉鸿的帮助。
她自以为对沈昭算是了解。
可他对柳氏的温柔全是装的,她又如何敢肯定,沈昭对她的情意,不是装的呢?
他的冷漠,连柳氏都捂不热,她又凭什么敢肯定这一年,出任何事,沈昭都会护她周全?
见花锦瑟缩的样子,像是害怕了。
沈昭挑眉,眼尾上挑,看似平和的问她:“你,在想什么?”
沈昭笑意不达眼底, 花锦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