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兔子身前,将它的爪子按在那片小小的羽毛上。
“小白,这片羽毛,以后就是你的了,”她字斟句酌地轻声道,“我想再赌一把,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就找找这根羽毛——我是说,如果它还在的话……你就看它一眼……看它一眼,至少你能想起我。”
灵兔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地将明曜的羽毛带走了——它看不太懂明曜眼底的苦涩,却从她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明白了她此刻非常难过,于是便衔着那根独特的蓝羽一蹦一跳地去找了云咎。
这是西崇山难得的阴天,暮色四合,天色沉得很快,阴云低压,重得像是要从头顶坠下。小兔一路顺着神明的气息往山上走,渐渐地,似要走到那层层叠叠的阴云中去。
山上越发寒凉了,雾气仿佛能凝结成冰,它终于感到了异常,瑟瑟地缩在道旁茫然了很久。
这估计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明曜不喜欢阴天,即使是黄昏,西崇山也一向是朝霞满天的样子,从不曾有过如今的这番景象。
就好像是谁将整日的阴霾,生生挤到了落日之后爆发。
小兔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去找云咎,实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它应该回到明曜身边的,她看到这样的天气,一定会更加难过。
白色的小团子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然而就在此时,一声闷雷在耳畔炸响,隆隆的,将它吓得一个瑟缩,不知往何处滚了几圈。等灵兔惊魂未定的回过神时,它已满身尘土地伏在某处陌生之地。
白袍的神明站在它面前不远,漆黑冰冷的双眸俯视着空中聚散无常的阴云。那阴云变幻极快,在空中拼凑出一个又一个奇异的符文,而云咎就站在那些符文的正前方,衣袂翻飞,如同浓墨中凌冽的月光。
又半晌,阴云依旧在翻腾着变化,神明眉骨低压,清俊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阴沉,他突然抬起手,浅金色的神光破云而出,骤然将那“喋喋不休”的云团打散。骤雨轰然砸下,落在山间巨树的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然而云咎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他整个人都没在雨中,任凭大雨顺着墨发坠下,显得落寞而又狼狈。
灵兔不知所措地蹲坐在巨大的树叶下方,口中的蓝羽随着它的身体颤颤,那一点夜色也难以磨灭的莹蓝,正闪烁着无比澄澈的光亮。云咎回身时,第一眼就捕捉到了那片羽毛的亮光。
他大半张脸隐在暗处,雨水顺着高挺的眉骨滑落,像是一张面具上的裂缝,生生分割了他的表情。
他朝灵兔走来,身体不自知地发颤。眼睛不知是否因为进了水,竟比兔子还红了几分。雨水从他眼角淌落,断断续续地,一路从他的下颌落下。他迟疑地朝它伸出手,半路又停下,攥起拳,直到掌心被神力熨地干燥,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灵兔口中的羽毛。
“她给你的……”他的嗓音又涩又干,沉默许久才将那根羽毛重新还给了灵兔。
那天的雨下了很久,云咎却都没有下山去找明曜。
他怕他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可控制地,做出一些吓到她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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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色终于放晴,云咎走到寝殿时,本以为明曜还不曾醒转,却不曾想少女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她身上穿着一袭井天蓝的长裙,那颜色很淡,几近于白,穿在明曜身上,显得她难得的憔悴。
她的嘴唇有些苍白,眼下透着青,眉眼纤柔得像是枝头颤颤欲滴的露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云咎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鲜血淋漓地钳在掌中。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调整好表情,步履无声地走到明曜身边,像是怕惊扰到她:“明曜。”
少女的眼睫一颤,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转向他,顿了顿,许久才浮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下雨了。”她抓住他的衣袖,语气柔柔地,竟有几分讨好,“您不开心吗?”
您……?
这是一个久违的,过于疏离的称呼,云咎喉中微哽,无所适从地盯着她——她是知道什么了吗?
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昨夜那团阴云拼凑的神谕,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不会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看懂那些图案。只要他当做不知道,那一切就等于没有发生……
他俯身将明曜抱到腿上,以一种亲昵而悠闲的姿态抵住她的额头,两人凑得极近,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没有不开心。”云咎嘴角扯出一个笑,“你呢?怎么起得那么早?”
明曜别开脸,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云咎……你,你这些天里,有没有接到过神谕?”
“没有。”神明墨黑的瞳孔一震,否认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垂头去吻她的脖颈,语调稍缓,“怎么突然问这个。”
明曜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她到底年龄还小,做不惯这种虚与委蛇的神态,于是所有的迟疑和忧虑都在刹那暴露在云咎眼底。
“我、我……”明曜习惯性地咬了咬下唇,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云咎,嫁给你的话,我们之间,是不是会有神契?”
云咎闻言一怔,细细打量她微蹙的眉眼:“是。”
半晌,她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扑到他怀里,抬脸一下下地轻吻他的下唇,眼底攒着泪水,小动物般怯怯的姿态,亲得他几乎心碎。
“我喜欢你……所以能不能早一点……”能不能在我离开这段记忆之前。
“成亲……神契。”神契能不能越过时间空间的阻隔,能不能让你忘不掉我。
“云咎。”她情绪爆发地太过突然,接近哀求地抓着他的衣襟,泪水“啪嗒啪嗒”地砸在他的手背,像是某种腐蚀性的液体,灼透皮肤血液骨骼,直直烧到心里去。
一晚上了,雨下得明曜睡不着觉。她又开始想起自己在现实中与云咎的初见,想起执法神冷若冰霜的眼睛,和不温不火的语气。曾经明曜从未觉得云咎的这种态度会让她难过,可如今只要回想起哪怕一幕,她就要难受得心如刀割。
如果那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为何要在她沉沦之后,又将它夺走?
但她还有一点儿希望,如同将那枚羽毛递给灵兔时一样——神契,只要和云咎结了神契,他们冥冥中便会捆绑在一起。只要这样就好了……哪怕他记不得她也没有关系,那像是溺水者的稻草,哪怕攥着它溺亡,也比无所适从地等待着命运降临好太多。
她抬着期冀的目光看他,然而出乎她所料的是,云咎竟在下一刻避开了她的眼神。他侧过头,俊眉微蹙,漆瞳轻颤,许久后才到:“明曜……我不是不愿意……可是我没有得到神谕,成不了正神。纵使与你成婚,也结不了神契。”
这是什么话?她瞬间僵在他怀中,像是一颗心不上不下地被吊了一整个夜,以为落地时会被稳稳接住,却又毫无预兆地落入了另一个深渊。
云咎的话过于荒唐,她突然就笑了出来。怎么会成不了正神?神侍曾经告诉过她,云咎就是在弱冠前后成为的执法神,如今西崇山与千年后已相差无几,绝不该半点神谕的预兆都没有!
“纵使与你成婚,也结不了神契。”是不能,还是不愿?
她从他身上跳下,赤足踩在地上,骤然竟被冻得颤了一下——一场夜雨后,西崇山当真冷了很多。
“明曜,”他起身欲拉她的手,却被她灵巧地避开,“穿鞋。”
她浑身打着颤,眼尾红了一片,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怎么办?她突然觉得自己好难堪,那姿态简直就是在急不可耐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