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摇了摇头:“你这样做是对的,不需要跟我道歉。”
她想了想,又在素晖掌心写到:“文神寻你,今日在此。”
素晖眸中闪过一丝讶然,很快应下:“等亲手将你带到云咎身边,我再去寻她。”
明曜微微抿唇,隔着广袖按住袖中的匕首,轻声拒绝了她的心意:“无妨,今日神域有婚契庇护,你不必担心我。”
素晖闻言,便也不再强求,只说:“那我将其他神侍都唤回来。”
巳时三刻,西崇山阳光明媚,金黄的日光斜斜照入室中,一幕有形的光束,明朗得叫人心生愉悦。
明曜在神侍们的搀扶下走出寝殿,宫门大开,夹道两旁繁花盛开,数万粉白的花瓣如细雨般缤纷飘落,覆盖了山道和宫宇,如同一层薄薄的积雪。
“夫人您看,多漂亮啊。”神侍在明曜身边小声地感叹着。大婚之日,她们已经对她改了称呼,明曜勾唇笑了笑,可心中到底还想着煜初的那几句话,笑意终究不达眼底。
到西崇山巅的一路很长,花瓣一直落,如同下了一季的花雨,明曜周身盈满神力,花瓣托承着她的身体,虽然是上山路,却没有半点疲惫。
离山巅越高,周遭的寂静也被仙乐和人声打破,明曜在山中生灵的注视下一步步绕过山道,走上天阶。
花雨有点儿太密了,很热闹,也很漂亮,但其他草木却开始小声抱怨起来。
“这花瓣怎么那么多?我都看不清新娘子的脸了。”
“阳光也好刺眼啊,晃得人眼睛都痛了。”
“确实,西崇山好久没见过这么明媚的阳光了。”
“西崇山的天气不都是按神君的心情来的吗?”
“那神君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啊。”
“这不废话吗?今日可是神君的新婚之日呢!”
如此多的花瓣与天光一同洒落,明曜走过的天阶旁,垂枝轻颤,树冠摇动,草木蔓生,生灵万物将那些密密层层的花雨拨开,试图细看她的脸。
明曜拾起裙摆继续往前走,花瓣落满了她的银发和肩头,像是粉白的披纱,越发将少女衬得容色动人。
“夫人,你看。”抬步间,身旁的神侍却轻轻赞叹一声,指引明曜抬头。
她站在天阶上抬手望去,只见漫天花雨之后,神明的巨大法相缓缓显现,白衣金带,面容俊秀,逆着天光,一如初见。
花雨在他墨发间落下,圣洁似冠,神光如在他身后笼罩,皎然若纱,那法相低眸往她,眸底满是笑意,他单膝跪下,在神山生灵艳羡的目光中,朝她缓缓抬起手。
明曜只感觉置身梦境,周身涌起的云雾刹那将她托起,在低压的惊叹声中,她仿佛恢复本相,像一只穿梭在云中的鸟儿,倏然在神明法相温柔的眼波中,往山巅而去。
那一瞬离地的自由,令明曜心头松了一刹,轻风拂面,她竟然有那么一个瞬间,将所有一切顾虑抛诸脑——天道隐藏的阴谋也好,煜初的提醒也罢,在这个时刻好像都不再重要了。
她看到山巅两旁席间的神祇,大家举杯畅饮,欢笑着同云咎道喜,或者打趣他法相迫不及待的模样,或是感慨光阴荏苒,连看着长大的孩子也要娶妻了。
而他就站在人群中微笑着,仰头看着她乘花雨而来,他身着同样正红的婚服,与背后白衣墨发的法相照应,越发有种不真切的俊美。明曜迎着他而去,隔着粉白色的花雨跟他对望,那样繁密的花瓣,像是暧昧的帘,在二人之间拉开一线的距离。
云雾散去,她在他身旁轻盈落下。随着她的到来,在宴的神祇纷纷发出热烈的鼓掌和欢呼,明曜脸色微红,心头仅存的不安被那种雀跃的欢欣驱散,桃花眸微弯,也轻轻笑了起来。
云咎握住她的手,隔着花雨,清朗的声音轻轻传来:“本该让神侍陪同你一起走上来的,可我有些心急了。”
明曜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没关系。”
她在他的带领下走向法相正下方的天坛,人间婚仪三拜礼成,而神族婚仪拜过天地之后,便直接是夫妻对拜,不过若要成礼,还需最后一步——在众神祇的赐福欢庆声中,将仙馔甘霖回馈世间,并互相许诺终身相伴,才算礼成。
神族的婚仪礼节繁琐,在明曜到来之前,云咎已饮过许多神祇的赐福酒。明曜酒量奇差,是传说中的半杯醉,因此从来没见识过云咎的酒量。
两人此刻挨得颇近,神明身上的冷香混着酒香一同而来,越发馥郁。明曜闻得久了,莫名其妙竟也有些晕乎,云咎看着她笑,伸手拨开她额上的花瓣,在仙乐声中与她对拜。
明曜拉着他的手,温热的,很踏实,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即便最后共死,也不枉携手一程。
她望着他,笑靥如花,想起从前无数梦境,也如梦幻泡影。众神的祝福在耳畔响起,他们牵着手含笑听着,云咎对她轻声道:“这个环节很长的。”
“哦。”明曜笑着眨了眨眼,“可是我很爱听啊。”
云咎悄悄捏了捏她的手:“那让他们多讲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大家喝了酒,一个个神祇似乎都有些上头,予撑着一个武神上前,十分认真地举杯,祝他们“万万万万万万万万……年好合”,那一口气拉得巨长,明曜数到最后,竟然记不清他念了多少个“万”。
等到予被那位武神架着下去后,两人松了口气般相视一笑,浅抿了一口酒,将剩余的甘霖自天坛化为雨水散落。
回身时,又有一位舞神与乐神化了法相,在花雨中奏起了赐福的歌舞。
纵然每一杯都只抿了一口,到最后,明曜还是有些醉了,云咎撑着她开始发软的身体,含笑道:“刚过一巡,他们估计还能来三轮。”
明曜摆了摆手:“真的喝不了了。”
云咎低低笑了一声:“那就这样。”
明曜点了点头,看着云咎走下天坛替她又喝了一轮,向众神告饶。
可就在此时,身旁原本属于她的酒盏却忽然倾倒,自天坛一路滚落,明曜微怔,俯身去捡,却有一只手替她拾起了酒盏递来。
明曜连忙道谢,却被那只手稳稳托住,下一瞬,一个声音——不,准确来说,是某种信息直接进入了她的识海,不需要语言,便被她清晰地捕捉了。
“明曜,你与他成亲,你的姨姨们,怎么办?”
明曜猛然抬起头,她仍在天坛上,酒盏仍在手边,佳酿也未曾倾泄。而天坛下,云咎依旧被众神簇拥着赐福。
明曜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天坛下注视着她的神祇发出了怜惜而善意的笑声。
然而冰冷的梦魇倏然扑向她,识海中的声音又一次道:“妖兽的身躯不会死,可魔魂会消散,不是吗?你真的相信云咎当年只是取走了那些魔族的记忆和修为?若只是失去了记忆,为何温澜连自己的情事旧忆都忘记了呢?那可与你的五百年无关啊。”
“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姨姨们的魔魂已经离开了躯体,李代桃僵的,只是北冥其他的游魂吗?”
明曜撑住天坛,脸色发白吐出两个字:“天道?”
花雨还在下,令人目眩神迷的粉白,明曜不知道此刻的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还是醉酒误事,她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天坛下的狂欢还没有结束,大家只是因为她不善酒力,花雨太密,没人注意到她逐渐惨白的脸色。
那个声音道:“你认出我了,不如做个交易。离开云咎,我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