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差……明曜,我想你或许无法在我这里想明白一切。你现在更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凌天对上明曜琥珀色的双眼,抬头看了眼明曜身后的山水画——此刻那幅画上已经多了一片荒地,荒地上有小坡,荒地下有水泽,万物尚未兴盛,却都在隐隐萌芽——时间已经流逝了不少。
凌天轻轻摸着明曜的长发,淡笑道:“睡吧,明曜。你父亲交代我好好照顾你的。”
温柔强大的神力从天灵感灌入,明曜只觉全身一松,或许是真的累了,竟没有丝毫过渡,刹那进入了难得的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曜身后的山水画已经彻底恢复了最初上山下水、色泽古朴的样式,旧日神的书室空无一人,竹影雀影隔着薄薄的窗纸洒落,周遭宁静得几乎失声。
“凌天神女?”明曜起身,掀开帘幔走出神殿——殿外空空荡荡,简直不像是一处可以建造殿宇的所在。
那是一处极荒芜的平原,既没有什么竹影婆娑,也没有水流生灵。土地龟裂,黄沙扑面,放眼寻不见半点人烟,更别提明曜之前所见的那些神情友善的神侍了。
明曜怔然地立了片刻,毒辣的阳光很快便照得她背后发热,她忽然察觉到不对,一转身,却猛然怔在原地。
——旧日神凌天的宫殿,那座高大宽阔,本该能够替她遮蔽烈阳的宫殿。
消失了。
一切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明曜愣在原地,慢慢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那张山水画,画的就是凌天的神域。她可以想象,凌天曾花了多大的精力,才让这片土地从最初的荒地黄土,慢慢变为了画中高山长河,翠竹成林的模样。
可只是一梦的时间,或许更短……只是她推门的一个刹那。
天道将这一切都毁灭到了最初的模样。
没有山水,没有竹鸟。
明曜望着空中毒辣的烈日,眼中一片晕眩的白光,她双目刺痛,泪水无声地自眼眶中滚落。
在那刺眼的白光中,她似乎能听到天道的讥笑——旧日神不是掌管着旧日的岁月吗?那祂就让她的神域回归旧日的光景吧。
祂似在向她昭示——祂能够用神明掌管的力量,毁灭神明。
玄霜境,容天道三千世界。旧日神,其一而已。
玄霜境, 容天道三千世界。
玄霜境中的世界,像客栈中的一个个房间,伴随着明曜的进入和离开, 一个世界就此结束,看起来就像是开门关门那样轻易。
但明曜穿梭在各个世界中,亲眼见证各个族群、神祇在天道的强权之下覆灭和陨落, 却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走过了多少的世界。那些世界有的很短,却和她原本所处的时空极其相近, 甚至不需要与其中之人有太多接触,她便能够轻易与他们共情……
比如在一个世界中, 天道使她成为了东海乾都的鲛人女官, 而她甚至没来得及找到那个世界的暮浔或者暮溱,就被执法神斩下的剑光当胸刺穿——在天道的旨意之下,死亡和毁灭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明曜从一开始的恐惧惊痛,到最后也对死亡逐渐变得麻木而绝望。
她不知自己如何才能走出玄霜境, 更无暇去考虑与她一道进入玄霜境中的人又该如何。
事实上, 在经历了无数个时空世界之后, 她对自己原本所处的那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最初清晰的概念——它和天道向她展示的无数个世界混杂在一起, 成为了杂色中难辨的纯白, 稍不留神,就会被彻底玷污。
明曜清晰地意识到,天道就是想要逼疯她。
否则……也不会让每个世界的执法神……都长着和云咎一样的脸。
那些世界的时间跨度, 从天道初成不久的上古时期, 到明曜也不曾预见的几千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唯一不变的, 除了明曜这抹意识的存在,就只有执法神的身份。
在那些世界中,执法神一直都是云咎。
冷漠的、无情的,只忠于天道的,宛如杀戮傀儡一样的云咎。
明曜在每次离开之前,都尝试着和不同世界的云咎说过很多话,可神明漆黑如墨的眸中永远只有淡漠,冷到明曜快要忘记他温和含笑的样子。
明曜想,这一定是天道塑造出来的假象……这一定不是真的云咎。
可她真正的爱人去了哪里呢?
再次睁眼的时候,明曜已经完全木然了,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脑海中只是混乱。无数个世界的残骸搅弄在一起,竟使她连起身的力气都失去了。
她怔怔看着床榻上方的雕花木梁和轻帐,觉得十分眼熟,可一时竟回忆不起。
屋内光线昏暗,窗外的阳光并不热烈,似已是黄昏时分,明曜干躺在床上,疲惫地合上眼,本想就这样躺着等待这个世界的结束——她太累了,在旧日神陨落的那个世界结束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明曜知道自己的神智很可能已经不太清明了,她不希望自己的身体也那么快地垮掉。
可正在她试图放松身体的时候,门窗忽然被一股神力掀开,窗外的天色迅速转亮。
刺眼的日光骤然涌入屋内,明曜抬手挡在眼前,却仍被那光线刺得睁不开眼。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掌扯开她的手腕,强硬地锢住明曜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嘴。
明曜睁开眼,对上云咎一双含了怒的冰冷漆瞳。他右手端着一个瓷碗,左手动作十分用力,将明曜的下颌都捏出了淡红的指痕。
明曜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她在他掌下挣扎起来,扭着脸试图移开身子,却动弹不得分毫。
下一瞬,口中被灌入温热的液体,却是云咎毫不容情地捏着她的脸,将瓷碗里的米粥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