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坐在沙发上,身影却不如平时那样笔直挺拔。小灰在边上嗷嗷叫的示好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只好乖巧的在他脚边躺了下来。
舒悟跟严沐舟还隔着一段距离,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酒味。
“主人?”
严沐舟没有回应,舒悟见他的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慢慢的摸索着,大抵是在找烟。舒悟也没有再叫他,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今晚到底喝了多少酒,严沐舟自己都记不清楚。喝酒是每个商人的第一课,多年来严沐舟已经锤炼出了千杯不醉的好本事,但无论酒量有多好,都无法避免过量摄入酒精带来的影响。
他变得比平时迟钝恍惚了些。烟盒就安静的躺在口袋里,他却摸了好久才找到。
熟练的把烟叼进嘴里,再用打火机点燃。严沐舟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昏暗的灯光下只有烟头上的火星清晰明亮,他的双眼失去了平时锋利的光芒,好像没有了焦距,茫然,又漫无目的。
严沐舟有时喜欢酒精。
酒精能像现在这样,尽管不能让他有着像要成仙般飘飘然的快感,但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无法思考,这才能让他的大脑彻彻底底的放空进入休息的状态。
有时他也讨厌酒精。
讨厌酒精带给他的迟钝,讨厌酒精带给他的脆弱——此时无法思考的他,实在没有能力再和平时那样坚强的竖起自己满身防备的刺。
所有不愿想的事情和一些隐藏的负面情绪有了入侵的机会。他却只能坐以待毙,任由这些孤寂恐慌变成张牙舞爪的潮水,淹的他毫无反抗之力。
严萧送他回来后本想留下来照顾他,严沐舟则是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他需要一个人待着,在最脆弱的时刻。
他要学会在潮水中手脚并用的去反抗,哪怕这毫无意义。
他不会害怕脆弱的,他会打败脆弱的——虽然不是现在。
舒悟从厨房里出来时,手里还小心的拿着杯热茶。
“主人?”他来到严沐舟的身前,轻声叫道。“这是醒酒茶…您喝点吧,会舒服一些。”
严沐舟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出神的望着前方,他的眼神很空洞,像在看着什么,但他什么也没看。他只是睁着眼睛,因为他醒着。
舒悟只好把杯子放到了桌上,然后躲开小灰那在地上甩动着的尾巴,绕到了严沐舟的身后。他伸出双手,手指抵在严沐舟两边的太阳穴上——严沐舟总算有了反应。他动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舒悟松了口气,轻柔的用特殊的指法去按摩严沐舟的太阳穴。
这招还是他妈妈教他的。那是在他大学的时候了——舒悟的酒量不能说很差,应该说一点没有,是一杯倒的地步。大一的时候新生入学,班级在开学第一周的周末组织开了个聚会,主要是想让大家能更快的熟悉起来。聚会上舒悟也不好意思一点酒都不喝,只好陪着大家高兴喝了几杯啤酒,然后就醉的不省人事。
好在舒悟是本地学生,最后是班长打电话给导师要到了舒悟妈妈的电话,舒母来把他领了回去。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吐的天昏地暗,头痛欲裂——他不是故意要记得这些,只是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忘记。后来母亲像现在这样给他按摩了会儿太阳穴,他的头痛居然神奇的缓解了不少,跟吃了止痛片似的,事后他便让母亲教他。
其实当时他只是单纯的好奇才会想着要学的,没想到真的能用上。
严沐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讨厌被人触碰,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大概是因为有些醉了吧。他想。
四周都寂静无声。
严沐舟一直毫无动静,要不是他嘴里叼着的烟头忽明忽暗,吐着烟圈,舒悟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寂静无声。
沉默忽然让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舒悟想,如果时间能从此停在此刻也是一种美好,哪怕他对严沐舟而言依然什么都不是。
“洗澡。”
严沐舟突兀的打破了这美好的寂静。舒悟愣了一下才道:“主人,您喝了很多酒,马上洗澡对身体不好…您再缓一会儿行吗?”
“去放水。”
这回他用的是命令式的字句,命令的语气,舒悟只能照做。
严沐舟将快要燃尽的烟无声的掐灭在烟灰缸里。
舒悟跪在浴缸边,看着严沐舟在淋浴头下站着。温水从头浇至他的脚底,总是理的利落干脆的短发沾水后恢复本身变得柔软,平添了几分温柔。他安静的等着他淋浴,刷牙…待到严沐舟背对着他坐进了浴缸里,舒悟便开始为他按摩。明明严沐舟没有完全喝醉,明明他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一样,可舒悟就是没由的觉得现在他眼前的严沐舟…
脆弱的让他心里一紧。
这股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里,一点点的,慢慢的膨胀。
“主人,我后天就要去外地了,您少喝些酒,对身体不好,如果无法避免…”舒悟想了想自己摆放在厨房里的东西。“厨房洗手台左边的架子上有一包白色塑料袋包好的茶叶,那个就是解酒茶,您喝了酒,可以泡些来喝,会舒服一些的。”
没有回答。
“这段时间不能帮您按摩了,您坐久了可以适当的站一会儿,会对缓解疲劳有好处的。”
没有回答。
舒悟在心里笑自己忘了眼前这个男人可以一手遮天,想要什么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而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何必自作多情的交代这些那些——全都是没有他也能做到的事情。
这样想着,舒悟把接下来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只道:“您…多小心注意安全。”
严沐舟竟回答了他。他道:“注意安全?怎么,害怕我死掉吗?”
不明意义的一声嗤笑。
“这不是你一直盼着的吗?舒悟?”
舒悟一时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想反驳,但说不出话。是的,他曾经确实是这样想的。反驳?拿什么来反驳呢。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如此无力。
严沐舟从浴缸里站起身,他把柔弱的舒悟抓了起来把他甩到墙边。舒悟毫无预兆的跟墙撞上,后脑勺一阵吃痛,还没等他定住神,严沐舟便站在了他的前面,一只手抵在舒悟旁边的墙面上。
舒悟看见严沐舟那张俊朗的脸近在咫尺,他只要轻轻的往前一点就能和男人那张薄唇吻上。但事实上没有那么浪漫。哪怕此时严沐舟两腿间的性器因为酒精的缘故高挺着,他也无暇去想任何关于性欲沾边的事,因为他看见男人的眼里充满了恐怖的味道。狰狞,狠戾,厌恶,仿佛要把他生吃活剥般。
“你不是盼着我死吗,舒悟?嗯?”
“……”舒悟无法回答。他似乎也不害怕,平静的和严沐舟可怕的眼神对视着。他总觉得现在的严沐舟好像些什么。
“假惺惺些什么?”严沐舟身上的酒味和他嘴里牙膏留下来的薄荷味混杂在一起扑到了舒悟的呼吸间。“虚伪的让我觉得恶心。”
……到底是像些什么呢?
“唔…”
啊。
舒悟好像终于抓到了乱糟糟的线团中那可以理清一切的线头。
现在的严沐舟好像一个孩子。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他深深的害怕着,却张牙舞爪的掩饰着恐惧。
他坚持的认定舒悟的爱,舒悟的关心是假的——可他明明希望那是真的。
他只是害怕那是假的,而他又信以为真了。
原来严沐舟这些话不是